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蒲如羡挣扎，用指甲抓着眉娘的双手，双腿抬起来，猛地用力踢眉娘的腹部。
眉娘呼痛一声，松口了掐住女童的手，抱着肚子哀嚎，开始往被子上吐酸水。
萧娘子眼疾手快地抱住蒲如羡，用力扑打蒲如羡的背，慌张道：“没事了，没事了。”
平阳伯夫人见蒲如羡安全了，就要上前看眉娘的情况。
眉娘见她越来越近，反而更加惶恐，撕心裂肺地哭叫：“不要过来，不要过来。”
萧娘子担心道：“夫人，眉娘这样，是不是撞客了？”不然，一个母亲怎么会杀自己亲生女儿。
想起了眉娘刚才说的话，平阳伯夫人眼里风云骤起，她直接向床上的眉娘，怒问道：“你刚才说什么，阿姝是撞到桌角死的，她不是染了水痘，去的么。”
眉娘一会儿哭，一会儿笑的，她双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，惨烈地哭笑，翻来覆去道：“我不小心的，她要告诉你，我不让她告诉你，不让她告诉你，但她要告诉你，我怕呀，我就推了她一下，她就没气了。然后每天都要在我面前，说要告诉你。”
眉娘说完，脑袋晃了晃，似是想起了什么，脸上又浮现慈爱，“阿姝又躲哪去了，小乖乖快出来，阿娘找你。”
萧娘子觉得浑身发凉。以前，神志不清的眉娘就是这么找阿姝的。她竟然是想找出来，杀了阿姝！
眉娘一双呆滞的眼，撞上了女童的脸，嘴里呵呵直笑：“原来在这里，快，到阿娘这来。”
平阳伯夫人没想到阿姝是这么死的，她不可置信地晃着眉娘的胳膊，狂怒道：“到底怎么了，你为什么要杀阿姝，为什么，还有，阿姝要告诉我什么？”
眉娘慢悠悠地仰头，瞧着平阳伯夫人的脸，“姐姐，”然后又转头看躲在萧娘子怀里的女童，“阿姝。”
“你们碰面了？”眉娘突然痛哭出声，“姐姐，阿姝是不是告诉你了，你听我解释，是我对不起你，你原谅我吧。”
平阳伯夫人猛地镇定，诱哄道：“你要我原谅你什么。”
眉娘惊恐地抱着被子，远离平阳伯夫人，“姐姐，是我对不起你和卿鸿哥，你原谅我，我那时候小，就是怕呀。”
平阳伯夫人听到“卿鸿哥”，整个人如被炸了一般，面上空白了一瞬，她幽幽道：“你说什么呢，怎么对不起卿鸿了？”
眉娘浑身颤抖，她看着平阳伯夫人，既愧疚又恐惧，双手捂着脸。她仿佛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，声音颤抖夹杂着惭愧。
“那晚是我告的密，你要和卿鸿哥走，留下我一个人。我在府里，就只能靠姐姐，我怕你一走，我长不大，就告诉了阿婆，阿婆就绑了你，没让你赴约。”
平阳伯夫人如遭雷击，神色惶惶。她良久才喃喃道：“可是，当年，我和卿鸿安排好了一切，你根本不会有事。为什么？”
所有苦楚的起点，原来都是自己最疼爱的、在掌心里保护的亲生妹妹给开启的。
眉娘抬起头，一边摇头一边往平阳伯夫人这边爬，弱小而乞怜，“姐姐，我当年小，一时想不开，可是没想到之后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萧娘子突然斥道，制止眉娘说下去。萧娘子接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，扶着摇摇欲坠的平阳伯夫人，担心道：“夫人——”
平阳伯夫人脸上的白纱掉了下来，露出一张艳丽摄魂的脸庞。只是此时，脸上艳光已失，残留惨白的死寂。
美人姣兮，彷如昙花，不过开花一夜，便一世凋零，百世愁肠凄清，万年孤苦飘零，无人驻足堪怜。
平阳伯夫人失魂落魄道：“要是我当年和他走了，我就不会……”被齐家献给周哀帝。
“我这一生，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。我齐岚这一辈子，我伤害过别人，我有对不起的人，但是对你这个妹妹，我自认问心无愧，为什么，为什么，你要这么害我。”
眉娘还努力地往平阳伯夫人这边爬，只是刚才那一番爆发，似乎使出了她所有的力气，她爬到半路，就没了力气，她抬起头，手伸向平阳伯夫人，“姐姐，我真是怕，没了你，我就，活不下去了。”
眉娘如缺水的鱼一般，向平阳伯夫人挣扎道：“姐姐，给我药，给我参，我要死了。”
萧娘子赶忙从八仙桌上，将参汤端了过去。
为了她，被齐府控制。付出了那么多，得到的却是自私。怎么能原谅。
平阳伯夫人失神地看着那碗参汤，在萧娘子路过的时候，猛地一手打翻。碗碎裂了一地，参汤洒了的干干净净。
萧娘子吃惊道：“夫人——”
平阳伯夫人满脸泪痕，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，喃喃道：“我不知道，为什么要打翻它。”
萧娘子看眉娘实在快撑不住了，赶紧又倒了一碗参汤。
平阳伯夫人眼神幽幽的，看着眉娘喝了一半，手就从碗上滑落下来。
“夫人，眉娘，去了。”
平阳伯夫人看着眉娘的尸体，眼里晦涩不明。
冲天的怨气，和满腹的悲痛，一起包裹在体内，令人生不欲死。平阳伯夫人流着泪，如失魂无所归依的孤魂野鬼一样，轻飘飘地走到蒲如羡面前。
“夫人。”蒲如羡被刚刚眉娘和平阳伯夫人的对话，给弄懵了。
平阳伯夫人蹲下身，静静地抱着蒲如羡。蒲如羡感觉冰凉的水滴，一滴一滴地掉落进她的衣领中。
她听到平阳伯夫人道：“阿姝，乖孩子。”
蒲如羡惊讶地捂嘴。莫不是平阳伯夫人疯了么。她到底是不是阿姝，她不是更清楚么。
萧娘子也心惊胆战地上前。平阳伯夫人喘息了几次，才平息下来，清楚道：“萧娘，让人送三娘回去。”
蒲如羡被个丫鬟搀扶了出去，远远回头，看见房内萧娘子给平阳伯夫人戴上白纱，遮住那无动于衷的脸。
萧娘子低头给平阳伯夫人收拾妥当。平阳伯夫人突然道：“当年周哀帝死了，我让你查卿鸿的情况。如果是好消息，你就不用告诉我。如果是坏消息，你就要和我说。你没说，我就没问过。现在告诉我吧，他怎么样了？”
萧娘子哆嗦了一下，眼角轻移，“他回了家乡，依他娘的意思，娶了妻子，生了几个孩子。”
平阳伯夫人心里抽了一下，但是却轻轻淡笑，神情恍惚道：“总算，还有一个能善终的。”
萧娘子默默不语。
“让大郎安排齐眉的丧事。我想静一静，不用叫我。”
齐眉的宅子只住了齐眉一个人，但是却有一处院子闲置，以前是阿姝在用。平阳伯夫人进了阿姝的屋子。
萧娘子拿眼睛瞧平阳伯夫人的脸，小心翼翼道：“这里的人，平时都有用心打扫，还算干净。”
齐岚点头，淡淡道：“你出去吧。”
萧娘子还想劝，“夫人，你可别把自己气伤了，心情郁结，对你可身子不好。”
齐岚不耐烦道：“出去。”
萧娘子只好默默退出。
齐岚呆呆地看着外头，天色由泛泛淡蓝，变空寂青白，变惨烈血红，变满室凉黄，变沉郁乌黑，死寂沧桑。
屋内没有点油灯，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。
齐岚慢慢起身，找出阿姝的床单，轻轻用剪刀剪成条，然后挂在房梁上。在圆凳周围放了几床被子。做好一切后，齐岚站在圆凳上，头伸了进去，踢倒了圆凳。圆凳落在被子上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齐岚感觉自己像是在荡秋千。忆曾往昔，背后还有一个心爱的人在。
往事如烟，如梦幻泡影。
贪，嗔、痴、恨。
生、离、死、别。
人生八苦，不外如是。
如今。
没有什么，割舍不下了。
风猛地嚎叫一声。
窗外飞来一片薄片，切断了齐岚脖子上的床单。
有人急着推开了房门，蹲下来摸了一把齐岚的脉搏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。
萧娘子急急忙忙地闯进来，见到他，哆嗦地跪下，恭敬道：“大人。”
灰袍人没说话，只是就地坐下，轻柔抱着昏迷的齐岚，静静地抚摸齐岚脖子上的痕迹。
萧娘子心里七上八下的，“奴婢不想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刺激。”紧接着，就把今儿发生的事说了。
灰袍人听到齐眉的临终忏悔，呼吸停了一下，很快又恢复了正常。
萧娘子低着头，还小声道：“夫人，今日还问起了——大人。”
灰袍人神情一顿。
“我照大人的吩咐回了夫人。”
灰袍人轻叹一声，静静地看着齐岚，擦掉她眼角的泪痕。
“我以后不得善终，总得护着她善终。”声音平静萧索，音色清亮通透。
萧娘子出去令人叫疾医来，回到屋里，萧娘子踟蹰一会儿，还是把之前藏在心里的事说了出来，道：“还有，大人，奴婢近儿，见到背后有‘周’印的人。”
“……谁？”